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康安侯府西侧院落一角的经堂。
崔栋垂首跪在一位白发老妇人身后。
老妇人身着黛紫色绸衣, 跪坐在蒲团上，双目闭着，手指拨着珠串, 低声诵经。
经堂内檀香袅袅，佛龛中供着一尊白瓷塑的观音。
半柱香的功夫，念经声停了下来，老妇人起身，叹气道：“跟我来，别脏了菩萨的耳朵。”
崔栋跟在老妇人身后走出经堂, 踱步进了院落正堂堂屋。
正在给堂屋熏香煮茶的两个小丫头极有眼色，见老妇人回来面色不豫, 躬身行礼后轻手轻脚给二人茶碗里添了茶水，便都出去到门外守着了。
老妇人坐到主座上，手中仍捻着念珠，半垂下眼眸有些出神，似是在想些什么。
崔栋则提着一颗心在下首椅子上坐下了, 老妇人不开口, 他也不敢催促。
母子二人静默半晌，老妇人出声问道：“你此番来, 是为了林家的事, 还是为了姬家？”
崔栋心中吃惊, 一时语塞。
老妇人端起茶碗轻吹了口茶, 尝了一口放下, 淡声道：“我虽然十多年不管府里的事，但你们一个个的都做了些什么事，我大体上还是心中有数的。”
闻言，崔栋额上冒出冷汗, 噗通一声跪了下去，慌张道：“母亲心如明镜，自是知道儿子的，儿子虽不争气，却也没敢做大逆不道的事。”
原来这位头发半白的老妇人就是康安侯夫人，玉静王府的淳安郡主姬晴。
康安侯夫人摆手让他起来，道：“此间没有旁人，你也不必多心，你今日既然踏进经堂，自是遇到了十分棘手的难处，若非如此，你寻常也不会过来。”她幽幽叹道：“我也知道你的心思，你也不是觉得你父亲做得有什么错，只不过是此一时彼一时罢了，你父亲好的时候，这侯府看着荣华富贵风光无限，你沾着他的荣光，跟着享受不少，盼着有一日能得到一个更好的前程，倘若真能那样，倒也没什么可指说的，可谁能想到他却忽然中风瘫在床上不能动弹了呢？你接手侯府事务这两年下来，想来也知道府里已经亏空成什么样子了，眼看着这一大家子只剩下表面的浮华，还不知道能撑多久，还要往那无底洞继续送银子，你心里这才怕了，想起来要谋条后路了，我没说错吧？”
崔栋羞惭，不知道说什么才好，只觉得面上臊得慌，更不敢起身。
“还有你那个庶妹，看着精明，其实也是个笨的，她以为那姬昊是什么好人，就敢跟他有首尾。”康安侯夫人摇头冷笑，“当年她姨娘怎么死的，怕是她到现在也不知晓真相，欺负她的那些人，她只觉得一定是我屋里人教唆的，可惜啊，可惜，死人是不能说话的，不然我倒是想瞧一瞧她悔恨万分的样子，真真是被人卖了还要倒替别人数钱。”
崔栋听得额上冷汗不断，越听越是心悸，好半晌才苦涩道：“母亲既然什么都知道，为何……”
“你想问我为何不告诉她真相？”康安侯夫人反问他一句，呵笑一声，冷笑道：“往日瑶儿待她那般好，她尚且还要去勾引瑶儿的意中人，如此不知廉耻自为下贱，我为何要告诉她真相？何况她一心只觉得我害了她姨娘，又怎么会信我说的话？倒是难得后来你父亲阴差阳错的为她挑选了个好夫婿，她却还是选择害人害己，这般顽固不化，你觉得我可能劝得了她？”
崔栋脸色一阵白一阵红，咬牙道：“是儿子糊涂了，儿子不孝，惹得母亲伤心，那崔珊既如此不知好歹，以后便权当我侯府从没有这个人！”
康安侯夫人轻叹摇头，“事到如今，还分得出什么你我，不论她在外头做了什么，人毕竟是从咱们府上走出去，外人眼里，你姓崔，她也姓崔，大乾没有两家康安侯，尊荣同享，福祸同担，我们若不保她，难免就要叫这满京城的人看了笑话，也不甚体面。栋儿，你亲自去一趟林家，和亲家老太爷好好商量，叫林嘉明出一纸休书吧，人你带回来。”
崔栋道：“是，这事就按母亲说的办。”
康安侯夫人仿佛这才看到他还跪着，道：“夏夜地凉，你先起来吧。”
崔栋这才颤颤巍巍站了起来，绸缎薄衫后背已经湿透了一大片。
他抹了把汗，重新坐回椅子上，端起茶碗喝了一大口茶，歇了口气儿，方才接着说道：“母亲先头问我是为林家事来，还是为姬家事来，儿子惭愧，听了母亲几句教诲这才想得清楚，儿子来，不是为了他两家的事情，而是为了我崔家阖府上下八十多口人的性命担忧，母亲既然知晓儿子难处，还请母亲教儿子，如何能躲过这一劫。”
